支离破碎的生活

yizhizhou

    　　回顾多年的生活，似乎是在吵闹中度过。由最初的吵升华到闹，这是由人到兽的升华。你刮我一耳光，我踢你一脚，最后，我们扭成一团。我们的眼里只有血腥，我们的舌尖装上弹簧刀，忽忽地射向对方，对方成了此时彼此最恨的人，是对方要置于死地的人。我们成了小兽，只会互相伤害的小兽。掀翻的桌子，撕掉的信，无一不见证了这一场兽性的争吵。桌上的茶杯跟着桌子的倾倒一起粉身碎骨，地上的玻璃碎片在灯光的照耀下折射出冷冷的光，把我们支离破碎的生活赤祼祼地折射。血液的流淌已经不能代表恨意的消失，脸上的抓痕，身上的刮痕，只是这次战争的见证。
　　我对生活充满疑惑，像是疑惑一头小兽，这难道就是爱的最终归宿？没错，我急切地想做一个详细的分析。从第一次吵，到第一次闹，从曾经的青涩到现在所谓的成熟，那我们以后的生活是否也一样在吵闹中度过呢？
　　我无法回答。筋疲力尽的我们，回归了最初的沉默。一种支离破碎的生活，一种常常出现在我们生活中的一种姿态。幸福是什么？幸福是我们生活的盼头！如果没有盼头，那么我们生活的奔头又在哪儿呢？生活的支离破碎，隔离了我们所谓的爱情，让她永远无法达到幸福的彼岸。这种破碎的姿态给了幸福和爱情一记闪亮的耳光，打碎了她们所有的幻想。
　　离婚，从我们咬牙切齿的齿缝里蹦出。是的，离婚于现在的我们来说，是一种解脱。离婚，是一个让人心痛不已的词。而此时，我们如此迫切地需要它。她穿上告别、离开、终止、破碎、痛苦等等凄凉的外衣，让原本有着裂缝的爱情显得更加支离破碎。于是，她被赋与自由与重新开始，在阴暗的灯光下，蔓延着支离破碎。但是，多年的情谊，多年的爱，多年的生活习惯，能否像折一件衣服一样地轻松放进皮箱？离开这样一个倾注我所有心血的围墙，我是否有勇气进入另一座城？婆家娘家，那一群白发苍苍的人，早已不是纯粹的婚姻附属品，我们该给他们怎样的一个交待呢？我忍着彻骨的心痛，一遍遍地问自己。现在的我，已没有眼泪，眼泪于我来说，是最无用，甚至不如一场热水澡，一件外衣来的实在，它们至少能让心冷的身子暖和着，而眼泪只会让原本支离破碎的生活更加夸张地呈现它该有的状态。
　　我漠然地立在自己生活多年的房中，能清楚地闻见自己的气息，有点暧昧的气息。这里面有眼泪的咸味，有糖的甜味，还有开水般的淡味。那个紫色的窗帘是我在布艺店订做的，当时之所以选择紫色，只是为了代表我们纯洁高贵且不带一丝杂念的爱情。我甚至能清楚地记得那天阳光斜射在你脸上的样子。你微微地扬起脸，长长睫毛影子拉长在脸上。
　　墙上挂着我跟儿子的相片，都挂着甜甜的笑。我猛然发现，我们家竟然没有一张完整的合影。要么单个单，要么你跟儿子，要么我跟儿子。相片背景的一片葱绿能否为我们的生活带来一丝阳光。一张张的笑容背后，到底藏着多少阴霾。不曾落泪的我，竟然潸然泪下：这多么像我们支离破碎的生活，一张张笑脸隐藏了生活的伤痕。
　　旅行袋、纸屑、鞋子、杂志都孤寂地堆在墙角，散发着一种霉味，我真如你指责的那样是一个如此懒惰、如此散慢的女人，在一个充满霉味的空间里又怎么能让生活充满阳光呢？但是，我真的无法让自己的环境脱离霉味，因为这种霉味是我与生俱来的，或许这就是命吧。我永远无法逃脱支离破碎的生活。它们冷冷的眼神从那个暗暗的角落里一阵阵地传来，尽管已经转身，可它们的眼神能穿透我的背脊骨而直达内脏。这是我最柔软且不设防的地方。我可以改变清淡的口味跟你吃辣，我可以容忍你晚上打呼噜放屁，可我无法改变骨子里的东西。没错，我就是一个懒惰且散漫的女人，我不可能让自己的地板折射出干净且冰冷的光，我要的是带有一丝暖味，一丝霉味的生活。
　　一张床，一个转角柜，一个衣柜，一台电视，一台电脑，再加上书架上堆着的一本本书，这就是我们生活的全部附属品。除了床和小本，其它地方都有着厚厚的灰尘，已经很久没有拿鸡毛掸子去扫了。其实，上面布着的那些灰，用掸子又怎么能扫掉呢。要是能扫掉的灰又怎能硌着彼此的眼睛呢。
　　眼泪冲不走的沙子！
　　在床头柜上摆着一本小台历，上面用红笔细细地打着勾或画着圈、写着字，打勾的地方是我月经来临的日子，画圈的地方，是我们做爱的日子，写字的地方是我们吵架的原因。文字记录了我们每次吵架的原因，翻开，鸡毛蒜皮扑面而来，一本书，一页纸，一句话，一块垃圾，都会成为吵架的导火索。我一页一页地翻着，原来我们做爱的次数和吵架的次数是一样的。难道，我们每次吵架之后，都以做爱来缝补彼此心中的伤痕。修补来的伤痕，太容易引起旧伤复发，于是我们一次次地重复着吵架—做爱—做爱—吵架。一左一右的床头柜清晰地表明我们的立场，左边堆满了你的管理，经营，帐本，右边堆满了唐诗宋词，散文，小说，以及一本本的读书笔记。
　　每晚，我们一左一右相拥而眠。你轻轻地传来叹息，持续地辗转难眠，你想着你的经营。我睁着眼睛看着发黑的房顶，直至窗外泛起的微微的亮，我想着我的文学。我轻轻的翻身你应该知晓吧！第二天，两个憔悴的人心照不宣地进行着彼此的生活。两个最近的人，躺在同一张床上，心怀鬼胎地进行着共同的失眠，却又假装自己睡得比任何人熟。
　　我们吵架的裂痕由做爱来缝补，可父母的伤呢，孩子的伤呢？我们拿什么去安慰他们？他们在佛前为我们做了几多祈祷，祈祷子女平安幸福。想着父母头上飘着的白发，想着孩子的哭声，再看看我们支离破碎的生活，我真的没有勇气面对太长的日子。
　　我再一次翻腾我们的抽屉。存折。一行行的数据记录了我们生活的艰辛。它的每一组数据我都刻骨铭心，它来自哪里，从哪里转来，又为何出去，一笔笔，其中的太多细节我都可以一一述说。这个忠实的载体，无声地记录了过往经历的痕迹，每一笔钱的由来，每一笔帐的出处，清晰，但不忍细辩。这里边有多少不忍再提的辛酸！！小小的一个本本，拿在手里是那么的沉重，它凝聚了我们所有的力量。我们所有的争吵没有任何一次是为了钱。我再一次梳理清贫的爱情，正如我的文字，青涩坚硬，甚至买不起一个回眸。
　　我们的争吵刚刚结束，对面已传来地动山摇的战争。看着，电视机被愤怒地扔出窗外，暖水瓶被狠狠地摔在地上，果盆里的苹果顺着地板四处滚动，他对她挥动拳头，她对他举起菜刀，他们的孩子举起酒瓶用尽全身的力气敲向自己的头，瓶子成了一朵盛开的玻璃花，玻璃片掉地的声音，清脆地，带着叠音地向四处漫延，鲜艳的玫瑰在不要命地开放，血腥充斥着空气的每一丝蔓络，甚至顺着蔓络传至我的鼻翼。紧接着他们的孩子倒了，他倒得很慢很慢，先是倾斜，后背慢慢划着弧线，他柔软地倒在自己的玻璃花瓣上，两腿平放，甚至没有磕响地板……争吵的声音没有了，只有急救120继续着支离破碎的声音。我隔着窗户慌乱地盯着，害怕有一丝让我漏掉的细节。那些细节呯呯地撞击着我的胸膛，让我的心一阵一阵抽怵，我无力地滑落在窗帘背后，全身颤抖不已。这就是血淋淋的生活，最亲的人，成为小兽，用最残忍的方式伤害着亲人。
　　此时，你气喘吁吁地跑上楼来说，对门出大事了。你紧紧抱着我，紧紧地抱着，还好，还好，我们还没有出大乱子。我心里不禁冷颤了一下：这就像我曾经听过的一个笑话。
　　一个对生活完全绝望的人，爬到顶楼去结束自己的生命。他张开双臂像一只鸟儿慢慢地往下坠。他一层层地经过，发现每一层的人都在吵，每一层的人都过得支离破碎。他想，原来他并不是最不幸的人，还有那么多不幸的人在世上生存着，他为自己的选择感到无怨无悔，他想，终于解脱了。他坠地的声音从一楼迅速地传至顶楼，所有吵架的人，都停止了，跑到窗前，看到，下面摔死一个人，死的那么惨。他们都拍拍自己的胸口说，和他相比，我们还算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