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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第一次向妈妈表白心迹时还是个3岁的小女孩儿。我当时的想法非常郑重:我打算和她结婚。
爸爸当时很少在家(随意地出现和消失也是一种权利),一旦在家,他们便争吵,互相指责对方,气氛阴森可怕,就像暴风雨前夕的黑云压城。相反,妈妈和我则是完美的一对儿。我们有共同的爱好(古典音乐、民间故事、诗歌和科学知识),我们一起玩耍,分享激动、快乐和恐惧。还有比这更好的伴侣吗?而且,我和妈妈之间一旦出现矛盾,我们就会协商解决。
在十分认真地听取了我的建议之后,妈妈对我说她也非常爱我,但在目前的情况下,我们的婚礼还不能举行,因为我还太小。这是个我可以理解的理由。从那天以后,我努力吃得更多,也肯吃维生素和可怕的鱼肝油了。我希望加快我的生长,最终达到足够的年龄和个头,好和妈妈结婚。
二
在我满4岁的时候,妈妈开始反复地问我是否需要有一个妹妹。我坦率地说不。于是妈妈决定送我去乡下。她作决定时并没有忘记征求我的意见(我们是真正的一对儿嘛):她是在得了严重的肺病之后,听从了医生的劝告,才向我提这个建议的。
尽管我不想离开她,但这次旅行却很吸引我。乡下有许多令我感兴趣的动物,那都是些城里没有的动物:会下带斑点的大蛋的鸵鸟,能变得跟土地颜色一样的大个的睡眼惺忪的四眼蛇……因此,有那么几个月,我抛下了妈妈,去享受乡间的生活。
三
几个月之后,当我返回城里时,妈妈对我说现在我有一个妹妹了。我对这个消息并不感到吃惊,我们早就谈过这件事。妈妈拉着我的手走进卧室,那里现在有了一个摇篮,她向我介绍那个新来的小人儿。
“她不会说话?”“不会。”妈妈回答。
“她不会走路吗?”我又问。“不会。”妈妈回答。
我最后看了一眼摇篮中的那个难看的小身躯,用一种失望的口吻,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她不会玩吗?”
妈妈回答说:“不会,她不会玩儿。她还小呢。”
“那多没意思啊。”我毫不客气地说,随后便去忙花园里等着我去做的那些事了。
关于妹妹的事对我来说就结束了。我以带点轻蔑和居高临下的眼光看待她成长过程中需要做的许多事情,有时是令人不快的事情:换尿布、洗屁股、准备奶瓶等。时光过得很慢(对于一心想和妈妈结婚的我来说简直太慢了),而那个小东西仍旧在摇篮里撒尿,不会说话也不会玩儿。有点儿太慢了,我需要全副精力和时间去探索世界,成为一个忠于爱情的吟游诗人并保护我的妈妈。
四
那一年年底,妈妈告诉我说应该送我去上学了。这个计划并不令我兴奋。妈妈对我说,我没有兴趣去学校她可以理解,但是,她又说,国家的法律规定要上学。我不愿意让她因我的错误而违反法律。因此,我应该乖乖地接受我生活中的这个新的阶段。我推论着,既然我已长大到上学的年龄,我就可以完成我的梦想了:和她结婚。于是我趁机提起我们的婚姻。我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因为在我父母之间频繁和激烈的争吵中,离婚一词不断出现。如果他们像计划的那样离婚,我们俩就可以结婚了。
这一次,妈妈用另外的方式回答我。她承认我们都爱对方,我们的关系很好,想法一致,但是存在着一个障碍。我一下想到我妹妹。尽管我完全不在意她,但事实是妈妈和我已经接受了她。我们散步时带着她,我们大声地在她摇篮前读书,而且我把我的旧玩具送给了她,虽然她总是把玩具弄坏。还有,当我们仨在城里散步的时候,我们就像真正的一对儿:妈妈和我,加上小宝宝———我们婚姻的果实。妈妈对我解释说,这个问题是个法律问题。法律在要求我去上学的同时,与我的意愿相反,它还禁止一个女儿和她的妈妈结婚。万分失望之余,我问到:“一个妈妈和她的女儿结婚呢?”“也不行。”
现在我知道了,我不能和妈妈结婚,即便长大也不行,因为有一个不可逾越的障碍。从失望的那一刻起,我必须重新安排我的生活。
五
许多年以后,当我回顾生活中的这段往事时,我非常感激我的妈妈,她没有在我年幼的时候向我解释说我们不能结婚是因为我们俩的性别一样。她没有这样做是因为,对妈妈来说,性别即使不令人讨厌,也是不重要的。虽然我不能说同样的话,但她在我成长期间使我确信,面对爱情的事实,相爱的人的性别并不重要,就像相爱者的皮肤颜色、年龄差距、社会地位或籍贯都不重要一样。
因此,我继续爱着我的妈妈,尽管我已放弃了与她结婚的计划。我还发现,我可以在继续爱她的同时爱其他的人。
在这一生中,我有过许多次充满激情的热恋。经过一段时间后,当我们重新相遇时,甚至无法坐下来在一起喝杯咖啡。相反,当我回家看望妈妈时,那份欢乐和温情则一如既往。我们一起喝咖啡,一起欢笑,一起散步,一起阅读和听音乐。并不是我长大到足以与她平起平坐,而是有时我是妈妈,她成了女儿。这就是我们改变人类法律的特殊方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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