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绿皮火车和车上碰见的那个西安女孩

pure

请您关注洛阳事
前段日子，在网上看到一篇洛阳唯一一列绿皮火车的帖子。在帖中，我看到熟悉的车厢时，一股想码点什么的冲动便从心底油然而生。因为绿皮火车是属于我们那个时代年轻人不可磨灭的记忆，某些经历如果再不记录下来，有些事就快忘了，我们就老了，再想不起了.......

1993年初秋，是楼主第二年到长沙求学的日子。那时，路过洛阳到长沙的火车有几趟，我乘坐最多的是西安——广州（好像是46次）特快列车。说是特快，可当时18个小时的车程也是令人非常疲惫的。这趟车路过洛阳的时间好像是下午16点多，到达长沙的时间是次日上午11点左右。
那时的铁路并不发达，列车的次数相对较少。我记得除了洛阳——郑州的旅游双层列车外表是红色的外，一般的火车几乎都是绿皮的样子。.而这趟车的路过车票更是一票难求，如果不托熟人掏个20元的香烟费，硬座车票，那是一定买不到的。将近100元的卧铺车票对于当时我们这些穷学生来讲，那几乎是我们一个月的生活费，而且凭学生证也不半价，卧铺，几年时间，我一次也没享受过，我一直认为那是厂里科长和经理才能睡觉的地方，呵呵......
这年的9月初，我们几个洛阳籍的学生又相约一起踏上了返校的路程。随着站台上的人群骚动，46次特快列车便从铁路的西边缓缓的进入站台。在火车未停稳时，我们几个背着沉重行囊的学生便一边随着列车奔跑一边用犀利的用目光扫荡着车窗里的空位。那时的车票上并没有固定的车厢和座位号，有了第一年的乘车经验后，我们便懂得通过车窗里的情况来判断乘客的多少，进而从车窗直接翻越进去抢占座位。这时，我发现一个没有关闭的车窗内好像没有人头晃动，于是，在同学的帮忙下，在火车还没完全停下的时候，我就先把行李投了进去，紧跟着半个身子也探了进来.......
随着“啊”的一声，在我腰部以下身体还在窗外悬空的情况下，我发现我投入车厢的行李砸到一个正占着两人座横躺的女孩。而坐在她对面的一对小夫妻也从睡梦中醒来诧异的看着突然从车窗冒出的我！
女孩紧锁眉头推掉刚才彼时压在她身上的行李，跟着她坐了起来用手捋了一把她的披肩长发。对面被惊醒的小夫妻也满脸抱怨的看着还在半空悬挂着的我。那一刻，我的半个身子趴在两个座位的餐台上，而这个姿势足足使时间固定了3秒钟........
“危险啊，小兄弟，你还不快进来！”对面小夫妻中的男人很不情愿的说了一句。于是，我的身体便朝着女孩一边的座位用力爬了过来。可是，也不知用力过猛或是车外的同学用力推了我一把，我竟然一头向那个女孩怀里扑去.......
就这样，还是毛头小伙子的楼主第一次与异性肌肤完成了亲密接触。我的脸竟然一下贴到了女孩白色连衣裙未盖住的腿上！
结果，没有结果，随着一声惊叫，她便惊栗的从座位上跳了起来，然后用愤怒的目光怒视着趴满整个座位的我！此时，我感觉整个车厢充满了鄙视我的气息。于是，我迅速从座位上爬起来非常害羞的挠了挠头去拾起刚才被女孩推到地板上的行李，跟着便随口说了句对不起。这时，我才发现站在我跟前的是一个多么漂亮的女孩........

她，一身白色的连衣裙，白皙的脸颊没有半点瑕疵，弯弯的柳叶眉下面镶嵌着一双大大的眼睛，一头秀美的披肩长发散发着淡淡的潘婷洗发水味道。她，美极了.......
“喂，小老弟，这张座椅是两人位的，你也该给人家让个位子啊！”随着对面小夫妻中的男人一句话，我才从欣赏的癔症中清醒过来。
我立刻起身有意识的一步跨到过道上并伸出手示意请一脸依然愤怒的女孩坐回靠窗的位置上。可她对我的举动毫无反应，但从她的表情可以看出，她并不肯坐在靠窗的座位。也许她是担心我坐在外面对她安全是一种威胁，也许她想换个位子不愿与刚才打扰她的小伙子坐在一起。
其实，在18个小时旅途中我真不想失去和此位美女并肩度过的机会，于是，在她犹豫的时候，我举起我的行李放在行李架上，然后自觉的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此刻，一万个期望她坐在我旁边的念想瞬间在心里飘过。坐，一定要坐，你快坐下来啊，我心里不停的祈祷着.......
果然，美女在我坐定后就环顾了四周，她想找其他的位置。可是，洛阳是此趟列车的大站，从本站上来的人一下子拥满了整个车厢。半分钟后，她无奈的坐在了我的旁边。5分钟后，列车缓缓的驶出洛阳站。列车启动后，对面的小夫妻俩又相互依偎着睡了起来，而她却由于我的存在提高了100度的警惕，她的两个手臂始终交叉在胸前等着大眼睛坐着。这个姿势我在心理课上曾听老师讲过，此刻，她是在防御状态。
这时，我起身从行李架上打开包裹取出自己的卡带随身听，带上耳机开始播放张学友的专辑。当一首《分手总要在雨天》映入耳帘时，我的思绪也随着窗外不断闪过的树木不免有些伤感起来。我不由的想起母亲送我到103车站时不舍的表情。突然，“呼”的一声和窗外一阵黢黑打乱了我的情绪，原来列车正在过第一个山洞。
从车窗的倒影中，我忽然发现坐在旁边的她好像正倾听着我耳机发出微弱的歌声，她刚才刘胡兰似的的表情此刻好像放松了一些，从她的眼神中露出了一丝莫名的惆怅。
就这样，我在洛阳——郑州区间循环播放了三遍张学友的磁带，而她也静静的随我一起听了三遍。随着列车慢慢减速，从车厢里的喇叭里传来郑州站到了的播报。
列车停下来的时候，我看到站台上蜂拥而至的人群拥挤在站台上。此刻，对面的小夫妻也醒了，男人自言自语道：”这么多人啊，看来过道要站满人喽。“
跟着我接了男人一句上厕所要排队的话后，女孩第一次张口说了一句：”这趟车会很多人么？“
有了这句话后，我和女孩才有了真正的语言接触。也就从那一刻起，这一路的旅程便无时无刻不在拨动着一颗少男的心.......

显然，女孩对我耳机里歌声引起了共鸣，她好像对我的感觉有所改变。而对于这趟列车的情况，我是了解一些的。因为那时南下广州打工的北方人特别多，所以火车一过郑州后就会十分拥堵，在座位下面的地板上睡人也是常有的事。
我一本正经的把我了解的情况告诉了女孩。听后，从女孩惊恐的表情中我能读懂她并不经常出门，甚至坐火车也是极少的。就这样，我和她开始用较为随意的语言交流，对面的小夫妻也时不时的插上几句。通过我们四人的对话，我得知，小夫妻来自三门峡，女孩则是始发站的西安人，而他们三人本次旅途的目的地都是广州。
女孩告诉我，她父母均是西安一个即将倒闭工厂的职工，她在技校毕业后也是要进这个厂的，无奈正碰上国企改制效益滑坡，她只有打消了进厂工作的念头。她这次出来是因为她的一个堂姐在广州一家大酒店做服务员，由于那里的工资高，她和堂姐联系后决定去那里打工。而三门峡的小夫妻则是由于探亲假结束此次返回深圳的电子厂继续工作。
当女孩得知我还是一名在校学生时，我能看出她眸子中闪过的一丝疑虑。当我从口袋里掏出我的学生证给她看后，从她的表情中我终于感到她对我印象的改变，而这个改变就是信任。而在这时，许昌车站到了......
许昌——漯河
此刻，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在这段90分钟的车程中，小夫妻拿出包裹里的烧饼和火腿肠吃起了晚饭。而我则打开母亲为我准备铝制饭盒里的炒米饭大口吞咽着，而她却什么也没吃，她看着我们三人的吃相好像很享受的样子，这期间，小夫妻中的女人曾给她让了一个烧饼，结果被她微笑着摆摆手婉拒了。
漯河——驻马店
这段车程虽然很短，可从漯河上来的有一批乘客把车厢彻彻底底的给填满了，我对女孩说过的拥挤情况终于成为了现实。车厢里越发闷热起来，女孩不不时用手掌当做扇子对自己的脸扇两下。彼时，虽然我坐在座位上听着对面小夫妻唠着家常，可从女孩发梢中发出女人特有的气息却使我有着异样的感觉。那种微微的汗液合着一种香气的味道很令我痴迷.......
驻马店——信阳
当时针指向22点的时候，信阳站到了。当车停下来的时候，女孩用手绢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后对我说：“你能在车窗外帮我买点水么，我有点渴了？”说完，她便从随身背的包里取出一个小巧精致的钱包要拿钱。我下意识的喵了一下她的钱包，只见她的钱包里除了一张身份证、一张火车票和两张十元面额的钞票再无其他。
我接过她递给我的十元钱便透过车窗吆喝着站台上的小贩买了一包白色塑料袋包装的劣质冰镇饮料。这包饮料一元钱，小贩找了我九元，我递给了她。她接过饮料后便迫不及待的要撕开塑料袋的小口，可她好像很没有力气怎么也撕不开。这时，她无助的看了看我.......
也不知我手粘还是如何，我竟然也没撕开她递给我的这袋饮料。对面的小夫妻的男人一边看着我为此急头怪脑的囧状，一边看着等待着解渴的女孩，他从腰上取下一串钥匙上的小水果刀示意我把饮料给他。男人把塑料袋割开后便重新给了女孩。女孩拿到饮料道谢后就小口的吸了起来.......
信阳——汉口
随着列车继续南行，时间已进入凌晨时分。也许女孩喝了一袋饮料后来了精神，也许她在这闷热的车厢睡不着，她竟然主动和我攀谈起来。女孩对我讲起西安的古城墙、大雁塔、法门寺和老孙家的羊肉泡馍。而我回敬她的是洛阳的牡丹花、龙门、白马寺和酸酸的浆面条。在聊天的过程中，我竟然发现她竟然也会讲河南话，她告诉我，因为在西安的河南后裔特别多，所以西安的大部分人都会讲河南话。随着共同话题越来越多，我们兴奋的声音竟打扰了对面的小夫妻。
“你俩能不能小点声！俺们还要休息呢！”小夫妻中的女人首先发了声。这时，女孩竟用一只手轻轻拍了我一下肩，然后用另一只手的食指竖在嘴唇处做了一个“嘘”的动作，跟着就是一个鬼脸映入我的眼帘......
女孩的这一拍对于她或许是个正常的举动，可对于我们这些从小生长在红旗下的厂矿子弟却是要了命的。当她的手掌接触到我的肩头上，我立刻感觉浑身一阵，她指尖滑过我的皮肤后，内心翻滚的浪头瞬间几乎让我晕眩。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
汉口——武昌
当列车经过这段区间的时候，时间已过了凌晨2点。通过前面近10小时的交流后，她俨然已把我当做这趟46次列车最亲近的玩伴。而这时我的随心听的两个耳机一只在我的耳朵里，另令一只早已跑到她的耳朵中。我们一起聆听着张学友震撼我们心灵的天籁之音。当我正沉浸在这一时刻当中时，车厢里也不知谁喊了一声，“过长江大桥了！”
她听到后，马上从她的位置向着车窗我坐的这边急切的探着身子。“长江大桥！长江大桥！你快看啊！”她的上半身此刻几乎趴在了我的腿上，但她依然扭过脸冲我兴奋的说着。
其实，无论白天或是晚上，武汉长江大桥我在去年都已看过一次。可女孩的身体又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贴近我的时候，这时，我感觉我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她身上的那种味道再次令我几近窒息。此时我的大脑甚至在向我的双手发出搂住她腰肢的指令！然，这让我激动的时刻也就也就持续了短短的10秒钟，随后，她又坐了回去。接下来她对我形容长江大桥的词语我几乎一个字也没听到，那一刻，我依然自我陶醉在刚才的幸福之中......
武昌——岳阳
过了武昌后，我和女孩都来了困意，于是我们关闭随身听，靠在座椅上渐渐睡了过去。
早上八点多，我被对面小夫妻女人的轻轻笑声吵醒了。当我睡眼朦胧的睁开眼后，我突然发现女孩的头正靠在我的肩膀上沉睡着。她有节奏的呼吸声好似一个悦耳的乐章般的回荡在我的耳边。此时，我大气也不敢喘一声，我好害怕自己一个轻轻的动作会惊醒她离开我的肩膀，我没想到这样以前只能在电影中出现的画面彼时却彻彻底底的在我身边发生了......
大约十分钟后，在小夫妻吃早餐的声音中，她还是醒了。当她发现她靠着后，她很不好意思的看了我一眼，而我与她双目对视的时候，我明显感觉到她表情中的异样，那是一种道歉，或是道歉中夹杂着一些幸福，我说不清.....
岳阳——长沙
随着长沙站的临近，我们之间的对话反而少了起来。也许因为天亮后车厢中又响起了各种嘈杂声音，也许是昨夜的寂静给人浪漫的感觉，总之，她渐渐又恢复了起初我上车时沉默不语的状态。中午接近11点的时候，火车缓缓的驶入长沙站，下车的时候终于到了。
火车停稳后，我从行李架上取下沉重的背包后向女孩和小夫妻挥手道别。此刻，我能看出她极力在掩盖某种不舍的表情，我想，只要她说出让我陪她坐到广州的话，我一定会跑到8号车厢找列车员补票的。可是，没有可是，一切是那么的自然，我和她终究没有做出我臆想中的电影桥段.......
当我走下站台和其他同学汇合的时候，列车启动了。我的目光竟然随着移动的车厢看到了坐在车窗边的她！当我们再次四目相对的时候，我分明看到她脸上似乎悬挂着几颗晶莹的泪珠，她向我挥了挥手，我跟着列车向前跑了几步.......
我就这样结束了18个小时的返校之旅，而在这段与女孩相处的过程中，我们竟然没留下什么联系方式，也从未问过对方的姓名。
一转眼，二十几年过去了，随着科技的发展，中国的火车已提速了N次，同时，高速铁路的建设也大大缩短了国人的乘车时间。而46次列车可能早已改了车次，原来的绿皮火车逐渐消失在历史的印迹中。在这些年有几次出差去广州的时候，我竟鬼使神差的梦想着在火车上还会碰到她。可是，我们毕竟不是电影导演摄影机前的演员，在14亿的茫茫人海中，我与她从此再没见面。之所以码这段文字出来，也是我们这代人对自己年轻美好经历的一种祭奠，同时，也是对过去的一些人和一些事表示深深的怀念......
那年，我十九岁，她二十一岁。
转自：伤感岁月，原标题：那年的绿皮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