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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代人都有着难忘的青春岁月,如朝阳般鲜艳,美玉般无暇,像雪花一样洁白。我们都曾有过梦想,有过自豪有过期盼,都曾有着幸福的生活。我们的青春是酸涩的,也是甜蜜的,因为我们有改变生活的追求和欲望,有坚定不移的信念,一定要把我们的生活变得更加美丽,更加幸福。
那一年的初秋,美丽的香山枫叶正红,雨打的夜晚似沐浴在池水中的少女一般清新,而又温柔妩媚。香山公园的入口处不知何时已布满青草,远处望去好似绿色帷幔映着小雨的微光一闪一闪,像鱼儿的鳞片又似水面的波纹。微风带着倾斜的雨点颤抖着一丛丛碧绿的小草,簌簌地声响惊醒了沉睡的黎明,天边渐渐泛起了朦胧的白茫。西南边的山脚下的那座寺庙敲响了晨钟,嗡嗡的钟声在山下的旷野中迂回环绕,像落叶盘旋缠绵着树干一般久久不忍离去。
钟声刚刚落定,厢房中响起了婴儿的哭声,一个鲜活的生命在这样一个小雨淅沥的清晨诞生了,了尘大师说:“此女出生在和风细雨的清晨,就取名晨雨吧,晨为时间,乃虚无飘渺无形之物,天地皆有晨,雨源于水,万物之根源,连接天地之物,又漫山红叶似火,占尽佛家地水火风四大元素,机缘巧合出生在佛门圣地,我佛慈悲一定会保佑她一生平安大富大贵的,阿弥陀佛。”
1970年的冬天,二十一岁的陆建国因为出身地主家庭被红卫兵天天挂着牌子游街批斗,后来被关进了牛棚。看守他的红卫兵名字叫樊春来,和陆建国是一个学校的同学又是很好的朋友。红八月以后学校关了门,他为了自己的革命理想跟了南城的一个红司令当上了红卫兵。一天夜里,在樊春来的掩护下陆建国跑回了家,收拾好东西带着刚刚成亲的妻子逃进了香山寺,在寺里一躲就是十多年。
1976年9月16日,微风伴着细雨的清晨,陆建国看着刚刚出生的女儿满心欢喜,请寺里的住持了尘大师给起了个名字叫陆晨雨。第二年除夕那天,樊春来带着老婆和孩子到寺里和陆建国一家一起过年。“这孩子几个月了,叫什么名字,来,让我看看是姑娘还是小子?”陆建国接过樊春来手里的孩子抱在怀里左看右看,樊春来说:“五个多月了,和你家的一样是个姑娘,你弟妹给起的名字,说她出生的时候特难看,希望以后越长越漂亮,就给取名叫樊丽,你看,越看越难看是不,长得跟我俩谁都不像。”“春来啊,这丫头是哪天生的?”“9月16号天没亮的时候生的,早晨四点多钟吧。”陆建国睁大眼睛一脸惊讶地看着春来“唉呀,春来啊,这么巧,和我家姑娘是同一天出生啊,等过两年让她俩举香鸣誓磕头拜把子,哈哈哈,咱哥俩虽然没福气做亲家,可这也一样是一家人啦。”
陆晨雨和樊丽五岁那年在香山公园的入口处摆香案,面朝山顶跪地举香磕了三个头,同声念到:“青山为证天地为鉴,我樊丽、陆晨雨今日义结金兰,从今以后情同手足,有福同享患难与共。”第二天晨雨就跟着樊丽一家离开了香山寺,向了尘大师和父母告别去了西山小学,后来又一起上了舞蹈学院,樊丽也慢慢变了样,越长越漂亮了。樊丽比晨雨早出生三个小时,晨雨一直管她叫姐姐,姐妹二人感情很深。樊丽的父母也从来没有偏向过谁,都拿晨雨当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买衣服都买两件,一人一件,吃的用的都是一样,人们都说她俩是双胞胎,长得也是一模一样。
一九七六年是上一辈人永远难忘的一年,那一年是多事之秋动荡不安的一年,北京城更是让人惶惶不安终日无法入眠。三大伟人的相继去世,举国震惊的唐山大地震,华国锋主席粉碎了四人帮,这些事在父辈们的心里烙下了深深的印记永远不能忘怀。十月惊雷震天响,华主席粉碎四人帮,举国欢庆,各生产单位人员调整,樊春来被调到西城任区委副书记,他经过多方努力终于帮助陆建国摘掉了走资派的帽子,陆家终于重获自由。组织上决定安排陆建国去首钢当工人端铁饭碗,可是陆建国和妻子已经过惯了清静的生活,不愿离开香山寺,天天与了尘大师谈泾论佛自由自在,日子过得安逸舒适。
樊丽和晨雨在四季青西山小学读书,每天一起上学放学,一起做作业,睡在一个房间,小学毕业后就一起去上舞蹈学校,住在一个宿舍,姐妹俩每天形影不离,后来樊丽上了舞蹈学院,晨雨考上了北影表演系。晨雨从小就有一个愿望,将来要做一名演员,像《庐山之恋》里的张瑜一样成为同学们心目中的偶像。樊丽一直都喜欢跳舞,舞蹈对她来说比任何东西都重要。
一九九三年,十七岁的樊丽考上了舞蹈学院,过几天就要去新的学校了,只有周末才能回家,妈妈拿着新买的两双鞋走进房间:“你妹妹呢?”“晨雨去香山看他爸爸了,听说她爸爸关节炎又犯了,她明天回来。”妈妈让樊丽试试新鞋子:“嗯,挺好看的,孩子,到了学校记得常回家看看,学校离北影也不远,要常去看看晨雨,互相照顾,她从小就不在父母身边生活,咱们应该多关心她,我和你爸爸要出差几天,明天晨雨回来了你把这双鞋给她。”樊丽拉着妈妈的手说:“妈妈,你说陆叔叔离咱们家这么近,为什么这些年很少过来了,每次都是不到半天就走了连饭都不吃,他不是挺爱喝酒的吗,以前来家里都要和爸爸喝几杯才走。”
外面下起了小雨,雨滴哒哒地敲打着窗台越过窗子溅进屋里,樊丽的母亲走到窗前关上窗户,隔着玻璃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没有说话。“妈妈,您在想什么?”妈妈转过身来看着樊丽,眼神中仿佛带着一丝无奈:“孩子,你要拿晨雨当自己的亲妹妹一样,不要让她受一点点委屈知道吗,咱们家欠她陆家的太多了。”“知道了妈妈,你天天都是这么几句,能不能换点别的说,你为什么老是这么说,在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一直都对她挺好的呀,你和爸爸好像对她比对我还好,有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从外面捡来的。”“孩子,你是我亲生的,爸妈怎能对你不好呢,你长大了,该懂事了,有些事情也该让你知道了,来,妈妈和你好好说说话。”
樊丽走到沙发前在妈妈身边坐下,歪着头看着忽闪着眼睛看着妈妈,聚精会神地听妈妈讲那过去的故事……
在那个动荡不安充满着尔虞我诈的年代,人人都怕被扣上“地富反坏右”的帽子,争先恐后地与成分不好的亲戚、朋友划清界线。樊春来立志投身无产阶级革命事业,和出身在大户人家的父亲断绝了父子关系,坚决划清界线,率领红卫兵首先抄了自己的家,把父亲绳捆索绑拉出去游街示众。陆建国看不下去,当众挡住了樊春来:“你还是人吗,连你亲爹都拉出来批斗。”樊春来左手拿着喇叭,右手握拳举在耳边高喊口号:“我们的队伍是无产阶级革命的队伍,一定要把阶级斗争进行到底,揪出那些资产阶级的残渣余党打翻在地,打倒资本主义,毛主席万岁。”樊春来对着喇叭高喊着:“打到资本主义,毛主席万岁”的口号,街上的群众也跟着他一起把拳头举过头顶声嘶力竭地喊着口号。
“春来啊,咱们的父辈经历过多少次革命斗争,从国内革命战争到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又去抗美援朝,为国家做出了多大的贡献,在枪林弹雨中没有被敌人的炮弹击倒却被自己的子女打倒。”樊春来打断陆建国的话:“建国,你想清楚,你家是地主成分,你还是赶紧和家里划清界线吧,你都是自身难保了还去管别人,毛主席教导我们说革命是伟大的,革命是永无止境的,要消灭一切敌人和反动势力,只要有一个敌人在革命就不会结束,打倒资本主义,毛主席万岁。”喊着口号,樊春来带着群众继续批斗他的父亲。
这位老革命从士兵到将军经历了无数次的战争,身上数不清有多少伤疤,为新中国的成立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文化大革命一开始,因为他出身不好,被划分到“靠边站”的行列,现在又被自己的亲儿子给拉出来批斗,从精神上摧垮意志上削弱,彻底被打倒了。毛主席的战士,党的好儿女,在反动派的碉堡前誓死前进,在侵略者的铁蹄下没有退却。提着脑袋打下的江山,才享了几天清福就落得这样的下场,最后因为承受不了精神的摧残,忍受不了思想的折磨,刚强的战士终于变得懦弱,最终选择了逃避,最后因绝食饿死在那个画满牛鬼蛇神的牛棚里。
时隔不久,因为陆建国出身地主家庭也被批斗,那天去抓他的正是自己的亲如兄弟的朋友樊春来。
……
樊丽正聚精会神地听着妈妈讲过去的那些故事,突然听见门外有响动,她拉开房门看见陆晨雨站在门口。“晨雨,你回来了,不是说明天回来的吗?”晨雨显得有些慌张:“哦,我爸爸叫我回来的,嗯,他说老毛病,没什么大事,我就回来了。”晨雨好像在门口隐约地听到了些什么,不像从前每天都是一副笑脸,她低着头一个人走到客厅呆坐在沙发上。
……
晨雨没有吃饭,又跑回香山寺,把听到的都告诉了爸爸和妈妈,她问爸爸这是不是真的,爸爸说:“孩子,你春来叔叔是拼死把我从牛棚里救出来的,没有他,爸爸早就死在里面了,记住,他是爸爸的救命恩人,是咱们家的恩人,他养了你十几年就跟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回去吧,别再胡思乱想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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