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锡良
如果是一个完全不了解外面世界的中国人,或者是一个完全不懂中国的外国外,要了解中国都不会那么容易。但是,林语堂不同,他学贯中西,横跨东西方文化,更重要的是,他的生活中有着深厚而丰富的中西方生活背景,作为一个有着中国西方文化背景的中国人,来观察中国与中国人,自然会有比较客观公正的结论。那么中国人的性格在林语堂眼中究竟是怎样的呢?
第一老成温厚。他说“英语中‘性格’一词,意谓力量、勇气、‘有种’。偶或生气、失望,也只是看上去有些闷闷不乐;而汉语中的‘性格’一词则使我们联想到一个老成温厚的中国人,在任何情况下都安之若素,不仅完全知已,而且完全知彼。”(林语堂著,《中国人》,学林出版社,1994年12月版,第56页。以下引文均出自此书。)中国人做人处事,圆滑、稳重、内敛,富有耐力,善于察颜观色,迂回曲折,为人老成世故,讲究城府。也就是说非常超脱老猾。中国人为人处事,总体上是比较讲究稳妥稳健的。这既是中国人的优点,也是它的缺点,因为“思想上过分的稳健会剪去人们幻想的翅膀,使这个民族失去可能会带来幸福的一时的狂热;心平气和可以变成怯懦;忍耐性又可以带来对罪恶的病态的容忍;因循守旧有时也不过是懈怠与懒惰的代名词;多生多育对民族来讲可能是美德,对个人来讲却又可能是恶习。”(第57页)。
老成温厚,常常意味着用消极、镇静、等待的力量,而不是像年轻人那样用青春活力与激情浪漫来处事。中国人每每遇到难题的时候,不是积极地追求进取,从根本上去克服困难,而是用一句“退一步海阔天空”来自我麻醉,有时这样的做法也叫“丢一卒而胜全局”。中国人的这种特质是与中国的社会文化与政治土壤分不开的。中国人的成熟常常表现在家庭上,而不是表现在对外在事物的兴趣上。一个成熟的中国年轻人,“由于他通常有一个大家庭要扶养,要帮助堂表兄妹在社会上立足,他可不能总做一个教员(如果从事教育的话),他要设法高升,当个校长什么的,于是他就是家庭中受尊敬的成员。在设法飞黄腾达的过程中,他获得了终生难忘的人生与人性的学问。如果一个人不去作这些尝试,人到三十仍是一个眼睛圆圆、单纯无邪、火急火燎的青年,仍醉心于进步与改革,那么他不是一个富有灵感的白痴,就是一个稀里糊涂的天才。”从林语堂的这个观察与判断来看,中国人在学术上与社会改革上出不了大师,成不了气候,应该是可以理解的。因为一个真正做科研与艺术工作的人,常常就是这样一个眼睛圆圆、单纯无邪的人,不仅仅是三十岁以后如此,甚至终身都是如此。在西方那些特别著名的科学家、文学家,无不是这样的,在世俗的眼光看来都是怪怪的人物。
第二遇事忍耐。中国人特别善于忍耐,乃至成为中国人的一大恶习。因为,“中国人已经容忍了许多西方人从来不能容忍的暴政、动荡不安和腐败的统治。”(第59页)。在四川的一些地方,人民能够容忍被征30年以后的赋税,但是,面对这些毫无道理的事情,中国人顶多用不是很清晰的低音,在自己的家里咒骂几句而已,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反抗。因为,我们这个民族习惯于屈服于暴政和敲诈勒索。中国人一向认为,只要你能够承受这些苦难,苦难相对你来说就会减少一些。如果一个人能够承受空穴来风的污辱,那么他也会因此获得美名。因为,“小不忍辱则乱大谋”,因此,活在中国,要学会忍辱负重,学会屈辱而卑微地活着。就像80年代的电影《芙蓉镇》中的主人公所说的那样:“像畜牲一样活下去”,这就是胜利。在中国生存,要谈尊严与幸福是一种极奢侈的行为。因为,中国人只要面对苦难与屈辱,一味地忍耐就可以了。法国人面对饥饿,他们会发出吼声:“面包、面包、面包,否则就要流血。”但是,中国人面对饥饿,只会选择饿死,即使是守着官家闲在那里的满满的粮仓,也会选择活活被饿死。中国的和平稳定常常是用这个办法取得的。中国还有一个“百忍成金”的说法。林语堂列举了一个唐代宰相的故事,这个叫张公艺的宰相曾经有幸九世同堂,为世人所羡慕不已,唐高宗曾问及他成功的秘诀,宰相唤来纸笔,挥毫写下了一百个“忍”字,“忍”字,虽然是“心”字头上一把刀,但是,中国人的忍耐性就是这样强,即使刀割到你的心头肉上了,你也不能够吱声,而越是能够这样做的人,就越是有涵养,越是有道德。相对而言,中国成语中的“唾面自干”的忍耐又算得了什么?中国的胜利,常常取决于寿命,看谁有耐心有命去等待,如果有两个政敌,一个活60岁,另一个活90岁,无论前者多么厉害,最终还是要败在后面那个老寿星手里。中国人把活着看成人生的最高目的。因此,才有“好死不赖活着”。只要活着,就可以看到你的敌人慢慢死去,然后悄悄改变面貌。中国自古就有姜太公以80多岁高龄出任宰相的典故,以这个年龄担当政治改革大任,在西方人看来是不可想像的。他们会感觉奇怪,为什么在这个人四十岁、五十岁的时候,正当年富力强的时候不出来担当大任,做点有益的事情,而是要等到行将就木之时反而出来担当大任?这种困惑也许正是中西方不同的分水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