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住的是修建于50年代的俄罗斯建筑风格的房子,屋子是前苏联人设计,土木混合结构,使用了大量的木头,墙壁外层用指头宽的薄木条包 裹着厚厚的土块,冬暖夏凉。
过道很宽很长很高大,顶部有一四方形天窗通往屋顶阁楼,阁楼下常年树一木梯,直到我18岁离开家时也没有上过一回阁楼。听弟弟说阁楼很宽敞,瞄着腰可以从房东头走到房西头,这种设计可能和俄罗斯人便于清除积雪有关吧,阁楼里是什么样我不知道,我至今为没有上过阁楼还感到遗憾呢。
俄罗斯建筑风格的房子地面全部由实木铺成,和现在的木质地板完全不同。地板高出地面,走路时发出咚咚的响声,从墙根木地板腐烂处朝下看,离地面很深,大概有一米高。整栋楼地下相通,经常发现家里地板下面有成堆瓜子皮,究竟是弟弟丢进去的还是老鼠偷了谁家的瓜子跑到我家来吃,这已经成为疑案了。
邻居家庭人口众多,大小十来口,和我家一个单元。共用一间厨房、卫生间和走廊。两家人都在的时候,显的很拥挤。
邻家阿姨来历不明,据说是地主的女儿,来自河南,未婚,但却带来一个和我岁数差不多大的女孩。邻家大叔丧妻,续娶了小他十来岁的阿姨。好在大叔不是重要人物,只是普通工人,所以组织上没有追查阿姨来历。
阿姨长的妩媚动人,皮肤黝黑,瓜子脸上张着一对会说话的大眼睛,睫毛很长,和父亲说话总是眉来眼去。遗憾的是,牙齿外呲,破坏了脸部的美感。她身材高挑,走路扭来扭曲,活像旧上海滩上的女人,说话有气无力,尽管已生育五个子女,但仍在丈夫面前撒娇,很有小资情调。
阿姨是家属,在家属队菜地干活,起早贪黑非常辛苦,但收入却少的可怜。每逢夏季下班回家,她手里总不空着,提着在菜地里拔的野菜。那年月野菜不是什么好吃的,由于她家人口多,只靠大叔一人工资实在难以维持家用,她必须算计着,能省则省。她家经常吃野菜包子,凉拌野菜,我也能混点吃。阿姨洗衣服的时候,先把衣服泡在清水里揉搓一遍,然后换水加洗衣粉浸泡,她说这样省洗衣粉。
在我记忆中,阿姨夏天只有两件上衣,一件淡蓝色碎花的确良衬衣,在重要的日子里她才会穿,很好看。另一件是她经常穿的褪了色的蓝华达呢上衣,汗水在背后泛出白色的盐渍,我至今还能回想起她身上那股肥皂味。
阿姨很爱自己,虽然没有好穿的,但她会用那个年代善待自己的办法,偷着吃来爱护自己。我经常发现夜深人静的时候,阿姨在厨房里捣鼓吃的,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吃的,只是煮个鸡蛋,吃点肉而已。
阿姨很坚强,和大叔吵架、打架从不掉泪。她会用嗲声嗲气的声音唱“东风吹,战鼓擂,现在世界上究竟谁怕谁?”,然后双手插腰,一副母夜叉形象。骂起人来尖酸刻薄,词汇非常丰富,遣词造句很新意,不知是什么文化程度,有些出自她口的恶语我长这么大也就听过一回。
阿姨的确像地主的女儿,只是被改造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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